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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考资讯丨专访导演马翔|中国式荒蛮故事(原载“世界电影节”青年电影人 “我的电影观念” 第4期)
发布日期:2018/3/27 13:38:39  浏览量:2771

青年电影人 “我的电影观念”  第4期
出品:良介文化
策划:世界电影节投寄服务平台
监制:萧十一郎
主编:王木木
责编:AMOJOR
采访:王木木
嘉宾:马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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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13年《流氓》惊艳四座,到2015年《消灭大学生》在国际影坛初尝硕果,声乐科班出身的导演马翔在开始歌剧院之外的舞台上收获越来越多的掌声。当他真正谈起自己的电影主张时,你会惊讶于他和善外表下的鬼马奇思。有时你以为一眼瞄准了他靶盘上的十环,结果却是踩进了圈套。


消灭大学生?


Q:
您最初是学声乐的,为什么后来又想当导演呢?
A:
我当时去德国留学进修音乐,完全是单枪匹马。呆了一段时间,生活上实在走投无路,就在那时候,几乎是宿命般的认识了一个人,并迅速和他成为朋友,住进了他家里。他以前也是学音乐的,后来转去学电影。在去德国之前,我就很喜欢看一些艺术电影,比如贾樟柯的作品。而这位朋友让我心底对电影的激情全都迸发出来了。与他初识的那一个多小时,是我一生中唯一记忆犹新的时刻。那一小时里我清晰地意识到,我的人生要发现重大转折了。


我们两个一拍即合,开始拍一些短片。后来我从川音辞职,想要专职做导演,又拍了几部短片,但是我发现离职业导演的路还很远,于是得先找点事情稳住脚跟。我曾经是艺术生,又是大学教师参加过招生考生,最熟悉的事就是艺考了,于是我和我的合伙人租了个160平米的场地,创办了杭州印象国际艺术教育。最开始我们完全没有很强的目的性和功利心,也完全没有什么商业野心,直到现在,我们是中国唯一不搞合作招生的艺术培训学校,依然取得了这个行业最好的成绩和口碑,被称为“浙江艺考第一校”,可以说印象国际发展的每一步都是在超越我的预期。印象国际的成功反哺电影,得以顺利的拍摄了后来的作品。


现在我做了导演,当初那位启发我的朋友反而又回头搞音乐去了。人生有很多事就是挺有意思的。


Q:
欧洲的教育给您最大的感受和影响是什么?
A:
它给我最大的影响绝对不是专业上的,无论声乐还是电影。它教会我最重要的东西是认识自我,开始有意识的建立独立人格。我们这一代人所受的教育和90后还是有些差别的,个体意识比较弱。出国之前,我几乎没有一个明确的自我概念,欧洲求学的经历使我在人格上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欧洲也是一个处处洋溢着艺术气息的地方。游走在街头巷尾,你会感觉自己就是个艺术家,随处可以接触到丰富的电影、美术、音乐,大大开阔了我的眼界。


Q:
您的作品在声音设计上非常有意思,还入围了马德里国际电影节最佳声音设计,是学习声乐的经历让您特别看重声音的表达作用吗?
A:
我所有的电影教育都来自于自我教育。之所以特别关注声音设计,和我学习声乐其实没太大关系,而是源于我在学习电影的时候总会关注一些偏门的、鲜有人注意的东西。中国电影大都能做到重视配乐,却往往忽略声音设计。我做电影就要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尤其在形式和技法上,要追求另辟蹊径。


另外可能也和我从小学习古典音乐有关,那种极度死板的做派滋生了我的反弹情绪,让我想突破这种死板,追求反叛。注入声音就是情绪的必然表达。我在选取配乐的时候也会更注重情绪与质感的结合,不太考虑风格和形式。


Q:
有没有比较喜欢或对您影响很大的导演和作品?
A:
在我接触电影的初期,贾樟柯对我的影响是非常大的。从我对电影还一窍不通的时候的时候就喜欢他,喜欢他的《站台》。其实作为一个电影门外汉,能看进去贾樟柯的作品就挺不寻常的,而他对我是一种撞击式的震撼。当我开始做一些短片练习时,也是在模仿他。


另外一个我很喜欢的导演就是陈凯歌,尤其是他的《荆轲刺秦王》。他和贾樟柯代表了我所喜爱的两个方向:一个是强烈的戏剧性,一个则是极致的现实主义。


(电影「站台」剧照)
到最近这几年,已经很难讲某一个导演对我影响很大了,而是某一部电影会使我有些触动。这两年我又重看看安东尼奥尼的作品,还有波兰斯基的《怪房客》,库布里克的《大开眼戒》。最近我比较喜欢的电影有《夜行者》、《狐狸猎手》、《龙虾》。


(电影「龙虾」海报)
Q:
去参加马德里电影节的时候有什么感受?
A:
当时也没想到自己会拿奖,就是想去玩一下,到法国、西班牙转了一圈,顺便拿了个奖。但是我作为大陆唯一受邀请者参加香港鲜浪潮国际短片展的时候,感触是很深的。接触了一些香港年轻人后,我感觉到我们大陆的学生缺乏忧患意识,存在很多问题。这也是我确立《消灭大学生》创作主题的契机。


Q:
您觉得您所看到的当代大学生身上有什么特点?
A:
当时这部片子在浙江传媒学院去放,很多人说我还挺大胆的。因为《消灭大学生》里大学生的形象还是挺不堪的。影片结束后,有的观众鼓掌叫好,有的观众就批判我,说我拍的根本不是大学生。其实同样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我并不想对大学生群体做太多抱怨和批判。这部电影表达的是基于人性基础上的代际关系,是新旧更替趋势,它由老推销员、大学生、小孩儿这三代人共同呈现出来,本质上已经超出了大学生群体。这部电影里你能看到的就是一代比一代坏,人性之恶无处遁形。没有一个好人,挺悲观的。


而我在创作这四个大学生的时候,其实有些过于标签化了,这是我做得比较失败的一点。我其实想把他们塑造得更有矛盾性,更复杂,更真实。


Q:
为什么想把故事时间设定在新年前夕?
A:
影片的英文名字就叫New Year’s Eve, 这就是个新旧更替的象征。包括电影中频繁出现的空镜头中,是建筑工地上在盖高楼,这也是一种新旧更替的隐喻。而且影片在前半段没有使用配乐,就建筑工地的声音来为情绪做节奏铺垫,充当了环境声中的鼓点。这些设计都是为我想表达的东西来服务的。


Q:
整部影片基本都发生在一个封闭空间中,为什么想用这种表达形式?
A:
我非常喜欢这种形式,一个狭窄封闭的空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封闭空间内的局势逆转也是我很想做的练习。我们对这个空间,也就是大学生宿舍做了很多细致的探讨和设计,比如从整体上营造出一种强烈的色块碰撞感,烘托人物关系的冷漠疏离和剑拔弩张。还有在转笼里奔跑的小老鼠,暗示的就是大学生每天都在做一些无谓的事。我们还加入了一些镖盘、毛线针、仙人掌等东西,除了为剧情发展做铺垫,它们共有的特点就是刺刺的、尖尖的,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平静之下暗藏着危机。


Q:
片尾曲是您自己作词的《朋友圈》,在歌词里您想表达些什么?
A:
我觉得这个电影整体风格还是比较偏向美国独立电影,悲观的黑色幽默、戏谑式的暴力、非主流表现形式等等,所以想到用蓝调来做片尾曲。这首歌的词是用两分钟写出来的,就是我生活中看到一个女的吃面,拍了几十张照片发朋友圈,一口面都没吃。蓝调本身就有种絮絮叨叨的感觉,很适合表达那种无聊空虚的生活状态吧。


Q:
演员的表现都很亮眼,能说说找演员的过程以及和他们合作的感受吗?
A:
这是我第一次用职业演员。当时去北京拜访了很多演员,一开始找叮当(原名谢昀杉,著名童星)的时候,出于顾及从童星时期塑造的正面形象,他拒绝了。后来我又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来阐述我的想法,最终说服了他。我觉得职业演员的优点是他们自己会做很多功课,首先台词是不用操心的,而且他们会琢磨自己的角色。比如陈正华老师(代表作《疯狂的石头》)到了现场会和我提出很多这种不同的演法,让我非常惊喜,原来还可以这样。所以我拍下一部作品的时候还是会采用职业演员。


Q:
拍这个电影的时候,会思考怎么对自己的学生的教育问题吗?
A:
我能做的就是希望他们不要为传统理念所束缚,假如能培养出他们的一点独立人格和反叛意识,唤醒他们的自由精神,我相信他们未来一定会受益匪浅的。


从《消灭大学生》逼仄的集体宿舍中,我们可以窥一斑而知整片钢铁丛林,以及占据了物种进化优势却依然逃不脱丛林法则的我们。咆哮、虚弱、自私、物质、冷酷、懦弱,大学生当然不愿将这些标签认领到自己身上,然而若是把它们贴上这个时代的额头,又不乏深以为然继而针砭时弊者。法不责众是我们共享的遮羞布,谁先露出马脚,就消灭谁。

 

流着的夜


《流氓》里有八十年代的海魂衫和奶油冰棍,也有二十一世纪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连接起它们的是时间的蝉蜕,是捡拾着蝉蜕的我们,是流动的夜。时代的演替总是大象无形,大音希声,我们能记住的也许只有某个隐隐雷动的夏夜。一觉醒来,红色变成了百花竞放,热吻可以是分道扬镳,忧愁散作繁星,而拥有了霓虹的夜空再也不需要星星。

Q:
这部电影在时空上有很强的错乱感,小飞、青年、李少华是否就是一个人?
A:
到目前为止,我都觉得这是我写得最好的一个本子。但它的创作时间比较久远了,那时候还是部极其独立的作品,在表演、美术等很多方面都不到位,我甚至想以后有机会把它从新拍一遍。
这其中的时空设计是很复杂的,它来源于我自己写的一句诗:“就在这流着的夜,总有些还未发生的,或已经过去的,让人神伤。”这里面包含着时间的概念,以及个人寄寓在时间中复杂的情感。三个主要角色代表的就是人生的三个阶段:过去的事情,当下的事情,未来的事情。我把未来拍成了过去,把过去拍成了当下。所以他们就是同一个人,李少华是小飞的未来,却又属于过去。而小飞想象出来的青年和青年李少华用了同一个演员,也是我为了突出这个用意而做的设计。

(出自电影「流氓」)
Q:
从小飞在公共浴室里开枪打死青年那场戏,他就一直穿着西装。有什么寓意吗?
A:
小飞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成人,成人才有机会获得女老师平等的审视。枪和西装都是男人的象征,当他这两样东西他都拥有了,就以为着他已经变成一个男人,也就不需要他想象出来的青年了。


这个故事源于我看到的一个关于“流氓罪”的报道,如此看似荒诞不经的事情,其实就发生在区区三十年前,由此我联想到了时间的流逝,以及人和事物在时间冲刷下的变迁。我从来不是个主题先行的人,我的主题都是为电影感服务的。

包括小飞和青年谈论“一块钱大小的UFO”,这只是我随口编出来的东西,没什么深刻含义。我就是想让我的电影里有一些风格化、错位性的东西,让它看起来很怪。还有年轻女人和李少华在广场上大搞行为艺术那场戏,我的意图就是用剧烈的反差打造出一种电影感。而且我也尽量避免让我的电影里出现一些刻意总结主题的内容。


Q:
影片临近尾声时用到了章回体标题,很有中国传统世情小说的韵味。您的电影在形式上都下了挺多功夫的,怎么看待形式与内容的关系?


A:
形式是我特别喜欢的东西,从我最开始拍短片就特别重视,一直到现在都抛不掉。但是现在,我慢慢开始注重内容了。创作就是这样一个过程,你慢慢觉得这个东西重要,那个东西不重要。我这三四年写东西都以内容为主,不去过分关注形式,不为了吸引眼球而吸引眼球,而是让我的内容可以更多地面向大众。把一个故事讲好太难了,比形式难做多了


Q:
有和投资方、出品方合作,让自己的作品面向更广的市场吗?
A:
《流氓》投的都是我自己的钱,后来在爱奇艺网站以付费电影形式上线,创下了2000万的点击率,获得了三倍的投资回报,这个在我最早做网络付费时时完全没有想到的,后来网络付费电影有了一个新的名词叫“网络大电影”。于是又有投资进来做了一部《奇侠》,是走网络大电影的模式。从那开始,我就被归位了网络电影导演,这其实挺让我觉得哭笑不得。因为除了《奇侠》,我做的自认为都是带有一定喜剧色彩的艺术电影。后来有很多网络电影项目来找我,都被我婉拒了。


Q:
目前有什么电影计划:
A:

 我想做一个正规的的院线电影,因为学校的一些重要的规划,两三年了项目都没真正成型。已经在写的长篇剧本有三个,其中有一个我觉得非常适合作为第一个院线作品。它关注的是人际关系中的无奈和困境,我的教育公司做了9年,在中国的创业大潮中算是成功者吧,我每天都走在大变革时代的风口浪尖,在人间烟火中感受焦虑与无奈,见证太多的美好与丑恶,当下冷暖,切肤体验。所以在这种强烈的感受下,我写了五个全景式的现实故事,我想把它做成中国的《荒蛮故事》、《撞车》,也会延续我之前的怪诞、狂欢式的喜剧风格。

“我很怀念过去,我想对未来说一声你好,对过去再说一声你好。”